第二百七十章 空白信-《一叶知秋:龙城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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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叶子迫不及待地接过信封,触手的感觉很轻。她小心翼翼地沿着封口撕开,从里面抽出的——却是一张对折的、完全空白的信纸。
她愣了一下,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或者铭哥粗心装错了。她将信纸翻来覆去,对着窗外最后一点天光仔细查看,甚至用手指轻轻抚摸纸面,试图找到一点墨水的痕迹。
没有。一个字都没有。一片刺眼的空白。
“这……这是怎么回事?”金叶子抬起头,困惑地看向祁淇,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是不是铭哥装错了?把没写的纸装进来了?”
祁淇看着金叶子那由期待转为困惑的脸,咬了咬下唇,终于艰难地开口,声音低沉:“不是的,叶子……铭哥没有装错。”她深吸一口气,仿佛需要鼓起勇气才能说出下面的话,“他……他是当着我的面,给你写了一封信。就坐在他那张气派的办公桌后面,写得很慢,很认真……我可以看到,信纸上很快就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他写完之后,还拿起来,非常小心、非常仔细地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生怕有错别字似的。”
祁淇的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陈秋铭当时那专注甚至带着一丝哀伤的神情,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哽咽:“但是……但是最后,他……他把那封写满了字的信,当着我面,塞进了桌子旁边的碎纸机里……就那样,‘嗡’的一声,全都变成了碎片。”她指了指金叶子手里那张空白的纸,“他只让我,把这个空白的信,带给你。”
金叶子呆呆地听着,仿佛无法理解祁淇话语中的含义。她的目光从祁淇痛苦的脸上,缓缓移回到自己手中那张空无一物的白纸上。巨大的失落、委屈和不解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眼眶一热,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顺着脸颊滑落,滴在那片空白的信笺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为……为什么?”她的声音颤抖着,带着哭腔,“铭哥他……他是生我的气了吗?他是不是怪我这么久没回去看他?还是……还是他觉得,对我已经无话可说了?什么都不想对我说了吗?”她越说越伤心,泪水流得更凶,她看向身旁的郑燚,眼神中充满了羡慕和自怜,“郑燚……我真羡慕你……至少,铭哥还愿意把想说的话写给你……而我……我只得到一片空白……”
郑燚看着金叶子伤心欲绝的样子,又看了看那张被泪水打湿的空白信纸,她沉默了片刻,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忽然,她像是明白了什么,轻轻叹了口气,走上前,揽住金叶子因为哭泣而微微颤抖的肩膀。
“叶子,你别这样想。不是这样的。”郑燚的声音温和而坚定,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清醒,“你还不明白吗?这恰恰是师傅对你……最深沉、最无奈的良苦用心啊。”
金叶子抬起泪眼朦胧的脸,不解地看着她。
郑燚拿起那张空白的信纸,用手指轻轻抚过,语气深沉:“师傅他不是无话可说,更不是生你的气。恰恰相反,他正是因为心中有千言万语,有太多无法轻易说出口、也不能被白纸黑字记录下来的话,所以他才选择了这样一种方式。”
她看着金叶子的眼睛,试图将陈秋铭那复杂难言的心绪传递给她:“你想,他写了,说明他有无尽的话想对你倾诉,那些话可能关乎过去,关乎现在,更关乎未来,可能夹杂着超越了普通师生的情愫,可能包含着连他自己都无法完全厘清的牵挂和责任。他写了,证明你在他心中的分量,重到他必须用文字来梳理和表达。”
“但是,他碎了。”郑燚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他把写好的信碎了,这意味着,他清醒地知道,那些话,不能说,不能留,不能成为任何可能的证据或牵绊。因为他的身份,因为你的身份,因为现实的藩篱,也因为……他对你未来的保护。有些情感,一旦落在纸上,就成了枷锁;有些话语,一旦说出口,就可能带来无法预料的后果。他宁愿自己承受这份撕扯的痛苦,宁愿让你误会,也不愿意因为一封信,而可能影响到你即将开始的、全新的人生。”
郑燚将那张空白的信纸轻轻放回金叶子的手中,目光恳切:“叶子,师傅他不是给了你一片空白。他是把他所有无法言说、却又真实存在的情感,把他那份极致克制下的深沉关怀,都凝聚在了这‘写’与‘碎’的行动里,都寄托在了这片看似无物、实则重若千钧的空白之中。他的良苦用心,你真的要……用心去体会。”
金叶子怔怔地听着郑燚的剖析,泪水依旧在流,但之前的委屈和不解,渐渐被一种巨大的、难以承受的酸楚和了然所取代。她低下头,看着手中那片被泪水濡湿的空白,仿佛能透过这无字的纸张,看到陈秋铭在碎纸机前那决绝又痛苦的背影,感受到他心中那场无声的、惊心动魄的海啸。
原来,最深的言语,是沉默。
最重的承诺,是放手。
最真的告白,藏在一片用心良苦的空白之后。
窗外,夜色彻底笼罩了龙城谷郊,506房间的灯光温暖而孤独,映照着三个女孩,和那一封,世上最沉重也最轻盈的无字信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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